文、袁硕士
每次从家里到单位,我都忍不住看一下扫地的小陈,好像只有这样我的心才有一些安慰。
我观察了很多次,他很少抬头,一直在那里扫地,或停留,环视哪里有被行人抛弃的垃圾;或走动,看看哪里有没被发现的。没有人和他招呼,除了路段管理员和夏主任,他甚至没有遇见过朋友、同学或亲戚熟人似的,他僵硬的脸上平静得如同路面,没有任何表情,孤独得像一潭死水。
他是有亲戚的,他住在他姑妈家,他的姑妈是他目前最亲的人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,他的父亲不在了,母亲下堂了。他小时候很调皮,享受了幸福的童年。但命运没有放过他,他出了点事,一次高烧,大脑控制不了手足,语言也表达不清晰了。他经过了很多治疗,最终定型了,大脑思维正常,也能结结巴巴说上几句话,就是有一只手还不争气的在一次劳动中断过一次,又用不上力气了。帮助他的人很多,让他完成义务教育。按说这可以成为一个故事的结尾,可他的命运才刚刚开始,初中毕业后,再没有人顾及到他,都各奔东西了,他成了一个弃儿。
他是有正常思维的人,他知道只有工作才能让他立足,才能让他生存。可是他怎么努力也是徒劳,他被整个社会抛弃了。他去过工地,包工头是怕他反应慢了出安全事故;他去过矿山,矿山老板看他的手拿不了重物;他去过门店,店主怕他交流困难,赶走客人……他去过很多地方,每每到一处,都能获得同情,但就是无法获得工作。
他流过很多次眼泪,他不抱怨人们的无情,他知道人们都有自己的难;他流过很多次眼泪,他不抱怨父母的离去,他们给了他美好的童年;他流过很多次眼泪,他不抱怨他的老师和同学,他们让他完成了学业,提供了一年多的生活……
其实,拥挤的人群里,长满了贪婪的嘴巴,人的生存空间非常狭小,很多正常人都很容易被挤压到狭小的缝隙里,祈求馅饼掉落,填充卑微的丁点基本温饱。他懂吗?我不知道。
我见到小陈的时候,他正在捡垃圾,每次到街上查看卫生,我就偶尔能见到他。其实,他也有徐志摩诗歌《一小幅的穷乐图》里的快乐劲,也有刘汉荣的《十三个人和一个垃圾堆》里一堆人围着一堆垃圾生存的悲痛场景。可是谁能理解,捡垃圾这样的活儿都是被势力包围着呢?
他原本在路中离他姑妈家较近的地方捡垃圾,路中的街道非常干净,勤劳的环卫工人会利用一切空余时间,将垃圾装进板车后,刨扒一遍。剩下的没有来得及收集的,有几个“久势力”拾荒者轮流摸索、鼓捣一遍。再被几个“正规”的流浪汉忙碌一阵子,剩下唯一有价值的可能连骨头都没有了。小陈对肮脏的食物没有兴趣,他在姑妈家吃住,他只是想给姑妈减轻负担,他要拣起的是还有价值的能回收的。他不得不一大早起来,抢在别人的前头。可他是新人,他很快受到排挤。起初是被“同行”警告,他不理会,后来是遭遇毒打。他报了警,警察到后调停后就走了。后来有人向我反映,说环卫工人与拾荒的打架,于是到了现场,不是环卫工人,也没有处理就离开了。其实,怎么处理呢?再同情他们,帮助谁都不成,旧势力与新势力都是此消彼长,谁想将自己转入矛盾之中呢?后来,我发现他在另一条街上,他的手里多了一把火钳,看得出是防身的了,或者也是用来攻击人的。
在人生存的空间里,每个地方都有旧面孔和新面孔,他们都在为资源而虚张着肌肉,垄断与反垄断的人一直在斗争。
可是命运再次让小陈陷入了低谷。我们在城市推行垃圾分类收集后,文明的人们很自觉的将一些可以回收的资源投放到了回收箱,这给环卫工人和“旧势力”拾荒者提供了收集的方便,小陈出现了零收入了,甚至一天都捡不到一个拉罐,这给他打击很大,他蜷缩长安桥的一角,痛声大哭。或许他清楚是自己确实没有生存的能力,他哪里知道这背后有着多少强者在改变着世界呢?
把小陈介绍来的是一个叫陈小霞的女孩,是他的同学,也都是二十来岁。三年前向我推销白酒,我回绝了她,说环卫工人连工资都发不出,怎么会有人喝酒呢?那时候还没提出抓“四风”,她离开的时候,我看到了她有鄙视我的目光。我想,我何尝不爱喝酒呢?基本生活都保证不了,我能如何呢?现在将小陈介绍到环卫工作,我百感交集。环卫行业里很多人工作了半辈子,到了老了,不得不辞退,一没有养老保险,二没有退休工资,三没有辞退补助。为了规避劳动风险,合同都是签订的钟点工合同。让小陈做环卫工人,这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呢?他这样一个身体,成天还跟垃圾打交道,今后如果有职业病了,又谁来管呢?可是,不帮他,长安河里会不会又多带走一个人的性命呢?或许带走的是一河的忧伤。
每次从单位回家,若碰到扫地的小陈,看看他认真扫地的劲,我有时会想起了我曾经打工的时候,为找工作也受到各种势力的排挤,也曾流浪,再想象他现在和我现在,虽然还生活在贫困线上,我们这是何等的幸福啊!
姓名:袁硕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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